客人的狂诞让人惊奇,主人的态度更让人意外。客人祷告无异于使酒骂座,主人却把他的“撒野”视为“良箴”。陆玩并不觉得客人是在羞辱自己,反而把他的话当作善意的规劝。权倾一时但不以势压人,名高一代而不以名骄人,文中率真的客人很可爱,大度的主人更可敬。
文章平平道来但波澜迭起,刚拜司空便有客道贺,谁曾料到客人却以酒浇地,而且还要警告主人不要倾人家栋梁;人们以为主人可能大为光火,没想到他却把客人的狂傲视为好意,还把他的祷告视为“良箴”——这在艺术上是典型的“平中见奇”。
郗太傅在京口,遣门生与王丞相书,求女婿。丞相语郗信:“君往东厢,任意选之。”门生归,白郗曰:“王家诸郎,亦皆可嘉,闻来觅婿,咸自矜持,唯有一郎在东床上袒腹卧,如不闻。”郗公云:“正此好。”访之,乃是逸少,因嫁女与焉。
郗太傅(鉴)与王丞相(导)两家都是东晋豪门,郗、王二人又同处当朝权力的核心,在魏晋那个门阀等级森严的时代,郗、王二家的子女联姻可谓“门当户对”,所以任职京口的郗太傅遣门生向王导“求女婿”。王丞相也很随便坦然,叫郗太傅的门生往东厢“任意选之”。魏晋的门生不一定就是主人的弟子,大多是投靠世家大族的门客。“厢”指正房前面两边的房屋,正房一般都坐北朝南,厢房通常便为东西两向。
听说郗家叫门生来“求女婿”,这下可忙坏了“王家诸郎”,个个都精心地修饰自己,不仅抖出自己平时最喜欢的衣冠,而且在仪态上也作了大幅度“调整”:尽可能地庄重而不呆板,随便又不轻浮,言行举止都优雅得体,尽可能显出大家豪门“范儿”。想不到郗太傅那位门生也眼明心细,王家子弟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,回家后向郗太傅一一禀报:“王家诸郎亦皆可嘉。闻来觅婿,咸自矜持。”“矜持”一词道尽了诸儿郎为了成为郗家快婿故作庄重、拘谨种种不自然状。门生接下来又向郗太傅说:“唯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,如不闻。”与诸郎形成鲜明对照的是,当兄弟们精心打扮自己的时候,此郎竟然袒露着肚子仰卧东床,完全像没听说过郗家选婿这回事似的。如此不雅,如此放肆,如此任性,此郎在这场选婿中必定落选无疑。想不到郗公听说后不仅没有皱眉,反而高兴地一拍手说:“正此好!”郗太傅在世俗眼中也未免太草率了,还不知道此郎的姓名、个性、学业,甚至还没有见到此郎模样,只因为在选婿时袒腹仰卧就选为女婿,谁没有自己的肚子呢,袒露肚子算什么本事呀?太傅一言九鼎,女儿的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了。定了女婿人选再去访女婿的姓名,原来袒腹者“乃是逸少”,即那位后来冠绝古今的书圣王羲之。